☆44.第4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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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野蛟第二次見到李逐流，對方只有七歲。
小孩子個矮，力氣也小，卻一點都不怕生，那雙眼睛幹凈明亮，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這把劍。
“是你在和我說話嗎”他問。
“不是我，那還能是誰”野蛟有些煩躁，他意識到李逐流輪回轉世，已經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了。
那承諾還作數嗎他該不該向面前這個小男孩告知一切如若開口，他要從何說起難不成和這個屁大點兒的孩子說，你上輩子答應我的，這輩子不還不行
野蛟覺得很荒唐，很荒謬，甚至難以啟齒。
他低聲罵著: “小東西，你懂個屁!趁早回家去吧!”
年幼的李逐流眨眨眼，與他說道: “爹爹說了，要在這島上歇腳，過段時間才能再出海呢，我以後都來找你。”
“你為什麽來找我”
“不知道。”小孩搖了搖頭， “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來找你。”
野蛟沈默了，喉間苦澀，怎麽都出不了聲。他頭腦空空，心裏空空，真就像一縷虛無縹緲的煙，等著風過，再也不會留存人間。半晌，他忽然問: “你記得我是誰嗎”
“我們以前見過嗎”李逐流反問他。
野蛟哼笑了一聲，卻意外的平靜，他不憤怒，他甚至覺得問出這種話的自己有些好笑。他垂下眼簾，又瞧見某人上輩子的遺言，嘖嘖搖頭: “小屁孩，認得上邊的字嗎”
那可是你自己親手刻的。
“認識一點。”
李逐流只有七歲，他只認得自己的名字，什麽劍，什麽宮，什麽令羽。他斷斷續續在念，野蛟笑罵: “那個字讀翎，娘的，你連這個字都不會”
李逐流老是被他陰陽怪氣，卻不生氣，也不會哭，只是點點頭: “哦哦，我知道了，我以後要帶你去這個叫翎雀宮的地方，要去渡你。”
野蛟怔了怔，開口又是一副不屑的模樣: “你懂什麽叫渡我”
“這個嘛，”年幼的孩子撓了撓頭，竟有點不好意思， “就是把你放出來，然後你會幫我找我媳婦。”
“嗯”
野蛟瞪大了眼睛，他再看，發覺那抔風幹的黃土之下，竟還藏著一行小字，畫了兩個火柴人，連著一根線，線上畫了一顆愛心。
“滾!”
野蛟怒吼，震得李逐流捂著耳朵跑出了山洞。
“臭道士!你死去吧!”
野蛟恨不得一口咬死那個小東西，可罵完，他又隱隱地擔心，對方明天就不來了。
“不來剛好，省得我煩。”
他極其郁悶地盤在劍身上，嘀嘀咕咕，就是不願意承認他需要李逐流帶他出去，他渴望自由。
好在小孩第二天依然來了。
野蛟望著他小小的身軀，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倒是李逐流先問他: “我該怎麽稱呼你”
“我無名無姓，”野蛟覺得自己很奇怪，盼著人來，可人真來了，聽他說話又嫌煩， “要不是這樣，我能被封在劍中，成了劍靈”
名劍不少見，劍靈卻格外稀有。劍有劍名，刻上便永遠受縛於劍主。可萬物若要有靈，必先有神識，劍器終歸是死物，難以依靠自身產生神識。古往今來的劍靈，多數是繼承了劍主的意志，是在劍主殘存神識的基礎上，經天地滋養再逐漸成長的。可以說，它是劍主意志的延續。但也有少部分與野蛟一樣，先有靈，後被封，待到時機成熟，與劍器融合，依劍而生。不過這種情況很難成功，它要求被封印的魂魄生前不得有名姓。一者，有名有姓便是生死簿上的一筆，閻王爺遲早要來討，勾魂鈴一響，就是壞了陰陽，壞了修行的天道;二者，劍已有劍名，已是與劍主結了契，這後來的靈若是壞了契，多半是要在封印之中，逐漸消弭的。
野蛟很特殊，他成功地住在了李逐流的劍裏，那把劍的名字，今後便會是他的名字。
小男孩聽不懂他的話，笑著: “那我隨便叫啦”
他還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。
野蛟故意不說，甚至起了壞心眼: “我在這裏住了兩百年了，你叫我一聲老太爺，不為過吧”
“好啊!老太爺!”年幼的李逐流一點都不見外，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叫了他。
野蛟悶聲吃了個癟，娘的，怎麽好像沒唬住他
可不管這些有的沒的，李逐流還是回到了這個山洞，站在他上輩子刻下的遺言前，打量著本就是他的劍。
“我帶你去翎雀宮。”
小男孩堅定地，又一次許下他的承諾。
野蛟沒有再讓他滾。
是天意弄人吧，是命運捉弄吧，總而言之，隨他去了。
李逐流起先拔不出那把劍，使了吃奶的勁兒，憋得一張小臉通紅，那冷鐵楞是紋絲不動。野蛟嗤笑: “自己的劍都拔不出來我看你是要廢了。”
李逐流滿頭大汗: “我會拿起來的!”
他開始不停地鍛煉自己。先是找了一根木棍，毫無章法地揮舞，野蛟笑他是王八打架，手沒伸出去人先倒了。李逐流也沒別的辦法，他這一世，父母都是普通漁民，能有幾分本事他沒有長進，就席地而坐，靜默思索。
野蛟不認識翎雀宮，不知道李逐流上輩子師從何人，他對這個臭道士的印象，只有對方飄若行雲的身手和那股生剖內丹的狠勁兒。
他想，這小孩兒能琢磨出什麽來萬一這輩子都出不了這個島，可怎麽辦
但李逐流並不氣餒。
他有時候會隨父母回去陸上，再自己拐著彎兒去找街邊賣藝的，村口打鐵的，廟前算卦的，甚至是店裏賣畫的，他都跑了遍，能看到的能學到的，都牢牢記在了心裏。只不過，野蛟再看他舞劍，還是咂咂嘴: “你長大了，是只大王八了。”
李逐流沒忍住，噗嗤笑出聲。
“你要點臉吧!”野蛟不明白，自己這麽陰陽怪氣，這小孩兒還能笑出來
臭道士，你這輩子是個缺心眼兒吧
野蛟翻了個白眼。
他徹底放任李逐流不管了。
就這樣，小男孩長成了小少年，再從小小少年，長成了英俊的郎君。野蛟瞇著眼，乍看之下，竟有點恍惚，分不清他到底是過了多少年，有兩百多年嗎好像也沒有很久。
李逐流這一世，正正好十八歲了。
他無師自通地學了些劍術，竟有模有樣，那被磨禿了皮的木棍甚至會卷起一陣熟悉的靈氣。野蛟突然感嘆，輪回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，李逐流，他就是個天才。
“走吧，老太爺，我們去翎雀宮。”
年輕人握住了那把劍，順利拔地而起，收入鞘中。
他重新做了個劍袋，背著他的劍和劍中的野蛟，走出了山洞。
這是野蛟兩百多年來，第一次見到這座島。他都要忘記這個地方長什麽樣子了。他盤在劍身上，幽幽地望著李逐流的後腦勺，忽然瞥到那人脖子上有塊棕色的胎記——像被尖利的牙齒刺穿的痕跡。
野蛟咂咂嘴，想起來上輩子的事。他道: “小孩兒，你往東邊那塊走。”
“好。”
李逐流應下了。
那是上輩子，他們最後生死相搏的地方，但同時，也是野蛟生前躺過的地方。
兇靈愈是靠近自己的屍身，愈是力量強大。野蛟巴巴地從劍身上伸出個腦袋: “噥，那石頭底下你挖挖看，可能還剩點兒。”
“剩點兒什麽”李逐流不解，野蛟惱了: “讓你挖你就挖，廢那麽多話幹什麽!”
“哦。”李逐流當真不問了。
他開始認認真真地當起了挖掘工，野蛟邊看邊叨叨著: “你說你，要去拜山，連個禮物都不帶，像話嗎”
“禮物”李逐流楞了楞， “見面禮嗎我準備了啊。”
野蛟: “……”
“準備了你不和我說”他轉而罵道， “給我把土填上!”
“不，我要看看下邊是什麽。”李逐流笑嘻嘻的，絲毫不顧野蛟的反對。
下邊有什麽下邊沒什麽，是他不知道還在不在的遺骸而已。
野蛟自認倒黴，李逐流真就挖出點骨頭，他扒拉著: “好沈啊，看這樣子，是龍骨”
提到龍，野蛟又不高興了: “哼，是蛟。”
“是老太爺您的骨頭啊”李逐流隨口接了句。野蛟猛地一楞: “你都能看見我了”
“能啊，很早就能。”年輕人抱著那龍骨笑著， “我七歲那年進那山洞，我就能看見您。”
李逐流笑起來很耀眼，比這島上的日光還要讓人晃神。這一瞬間，野蛟相信了他的承諾: “哎，李逐流，你說你能渡我，是真的吧”
“真的。”年輕人笑著， “承人一諾，不遠萬裏。”
野蛟心頭微動，忽然就不那麽恨了，他想，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，比如說李逐流。
“這龍骨，你帶著，就當給你媳婦的見面禮。”
野蛟別扭地說著，對方眨了眨眼，神秘兮兮地問: “我真有媳婦啊他長好看嗎”
“我他娘的怎麽知道”
“老太爺，您真不知道啊別是知道了故意不告訴我。”
“滾啊!”
野蛟把自己盤成了麻花，不肯再說話。
李逐流笑著，跳上回岸的渡船，迎著風浪踏入這個人間。
他用那龍骨做了一把折扇，一把漂亮的跟他本人不大相襯的折扇。野蛟瞄了眼: “送媳婦的”
“是啊。”李逐流坐在甲板上，借著星光打量他手上的這把扇子， “卓吟，名字真好聽，他人也很好看吧。”
年輕人接受了上輩子的事情，他知道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，也知道他有個心上人。
野蛟適時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: “萬一你去晚了，他已經和別人結親呢”
“那也只能尊重祝福他啦，畢竟是我來晚了嘛。”李逐流躺倒在甲板上，折扇放在胸前， “但我有預感，他一直在等我回去。”
“哦。”
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。
野蛟抱怨著，也擡頭看了眼滿天星河。長河寧靜，星光璀璨，大海無波，真真兒是個好天氣。
李逐流回到了翎雀宮。
兩百多年光陰荏苒，早已物是人非。他拾級而上，在一棵桃花樹下見到了一個人。
幾乎是第一眼，他就篤定，那是他的心上人。
後來，很多人都說，翎雀宮玉山派，李逐流和卓吟是一見鐘情，甚至連他們自己都這樣認為。這一世明明才見一面，就好像死去活來非對方不可了。
真奇怪，卓吟說: “我和你是自小定了親的，我等了你十幾年，你終於來了。”
李逐流“啊”一聲，這怎麽和他聽到的說法不一樣可卓吟又言之鑿鑿，面上微紅，他見了歡喜，稀裏糊塗就說: “我帶了聘禮來的。”
野蛟聞言，恨不得吐血三升，立刻倒地不起。
而卓吟竟是答應了，收了那折扇，還誇好看，說是定個好日子就把該辦的都辦了。
野蛟卷著那把劍，想死，但死不了。
他半死不活地掛著，瞧見桃花樹後邊藏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，正探著半個腦袋觀望。
哦，原來這就是李逐流師伯，真是英俊瀟灑氣度不凡，怪不得卓吟師叔要等他那麽那麽多年。詹致淳很小很小的時候，埋在心裏的一顆疑問的種子，終於有了開花結果的這天。
已是耄耋之年的掌門萬分感慨，而野蛟心中起疑，這翎雀宮，真得有正經人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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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蛟第二次見到李逐流，對方只有七歲。
小孩子個矮，力氣也小，卻一點都不怕生，那雙眼睛幹凈明亮，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這把劍。
“是你在和我說話嗎”他問。
“不是我，那還能是誰”野蛟有些煩躁，他意識到李逐流輪回轉世，已經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了。
那承諾還作數嗎他該不該向面前這個小男孩告知一切如若開口，他要從何說起難不成和這個屁大點兒的孩子說，你上輩子答應我的，這輩子不還不行
野蛟覺得很荒唐，很荒謬，甚至難以啟齒。
他低聲罵著: “小東西，你懂個屁!趁早回家去吧!”
年幼的李逐流眨眨眼，與他說道: “爹爹說了，要在這島上歇腳，過段時間才能再出海呢，我以後都來找你。”
“你為什麽來找我”
“不知道。”小孩搖了搖頭， “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來找你。”
野蛟沈默了，喉間苦澀，怎麽都出不了聲。他頭腦空空，心裏空空，真就像一縷虛無縹緲的煙，等著風過，再也不會留存人間。半晌，他忽然問: “你記得我是誰嗎”
“我們以前見過嗎”李逐流反問他。
野蛟哼笑了一聲，卻意外的平靜，他不憤怒，他甚至覺得問出這種話的自己有些好笑。他垂下眼簾，又瞧見某人上輩子的遺言，嘖嘖搖頭: “小屁孩，認得上邊的字嗎”
那可是你自己親手刻的。
“認識一點。”
李逐流只有七歲，他只認得自己的名字，什麽劍，什麽宮，什麽令羽。他斷斷續續在念，野蛟笑罵: “那個字讀翎，娘的，你連這個字都不會”
李逐流老是被他陰陽怪氣，卻不生氣，也不會哭，只是點點頭: “哦哦，我知道了，我以後要帶你去這個叫翎雀宮的地方，要去渡你。”
野蛟怔了怔，開口又是一副不屑的模樣: “你懂什麽叫渡我”
“這個嘛，”年幼的孩子撓了撓頭，竟有點不好意思， “就是把你放出來，然後你會幫我找我媳婦。”
“嗯”
野蛟瞪大了眼睛，他再看，發覺那抔風幹的黃土之下，竟還藏著一行小字，畫了兩個火柴人，連著一根線，線上畫了一顆愛心。
“滾!”
野蛟怒吼，震得李逐流捂著耳朵跑出了山洞。
“臭道士!你死去吧!”
野蛟恨不得一口咬死那個小東西，可罵完，他又隱隱地擔心，對方明天就不來了。
“不來剛好，省得我煩。”
他極其郁悶地盤在劍身上，嘀嘀咕咕，就是不願意承認他需要李逐流帶他出去，他渴望自由。
好在小孩第二天依然來了。
野蛟望著他小小的身軀，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倒是李逐流先問他: “我該怎麽稱呼你”
“我無名無姓，”野蛟覺得自己很奇怪，盼著人來，可人真來了，聽他說話又嫌煩， “要不是這樣，我能被封在劍中，成了劍靈”
名劍不少見，劍靈卻格外稀有。劍有劍名，刻上便永遠受縛於劍主。可萬物若要有靈，必先有神識，劍器終歸是死物，難以依靠自身產生神識。古往今來的劍靈，多數是繼承了劍主的意志，是在劍主殘存神識的基礎上，經天地滋養再逐漸成長的。可以說，它是劍主意志的延續。但也有少部分與野蛟一樣，先有靈，後被封，待到時機成熟，與劍器融合，依劍而生。不過這種情況很難成功，它要求被封印的魂魄生前不得有名姓。一者，有名有姓便是生死簿上的一筆，閻王爺遲早要來討，勾魂鈴一響，就是壞了陰陽，壞了修行的天道;二者，劍已有劍名，已是與劍主結了契，這後來的靈若是壞了契，多半是要在封印之中，逐漸消弭的。
野蛟很特殊，他成功地住在了李逐流的劍裏，那把劍的名字，今後便會是他的名字。
小男孩聽不懂他的話，笑著: “那我隨便叫啦”
他還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。
野蛟故意不說，甚至起了壞心眼: “我在這裏住了兩百年了，你叫我一聲老太爺，不為過吧”
“好啊!老太爺!”年幼的李逐流一點都不見外，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叫了他。
野蛟悶聲吃了個癟，娘的，怎麽好像沒唬住他
可不管這些有的沒的，李逐流還是回到了這個山洞，站在他上輩子刻下的遺言前，打量著本就是他的劍。
“我帶你去翎雀宮。”
小男孩堅定地，又一次許下他的承諾。
野蛟沒有再讓他滾。
是天意弄人吧，是命運捉弄吧，總而言之，隨他去了。
李逐流起先拔不出那把劍，使了吃奶的勁兒，憋得一張小臉通紅，那冷鐵楞是紋絲不動。野蛟嗤笑: “自己的劍都拔不出來我看你是要廢了。”
李逐流滿頭大汗: “我會拿起來的!”
他開始不停地鍛煉自己。先是找了一根木棍，毫無章法地揮舞，野蛟笑他是王八打架，手沒伸出去人先倒了。李逐流也沒別的辦法，他這一世，父母都是普通漁民，能有幾分本事他沒有長進，就席地而坐，靜默思索。
野蛟不認識翎雀宮，不知道李逐流上輩子師從何人，他對這個臭道士的印象，只有對方飄若行雲的身手和那股生剖內丹的狠勁兒。
他想，這小孩兒能琢磨出什麽來萬一這輩子都出不了這個島，可怎麽辦
但李逐流並不氣餒。
他有時候會隨父母回去陸上，再自己拐著彎兒去找街邊賣藝的，村口打鐵的，廟前算卦的，甚至是店裏賣畫的，他都跑了遍，能看到的能學到的，都牢牢記在了心裏。只不過，野蛟再看他舞劍，還是咂咂嘴: “你長大了，是只大王八了。”
李逐流沒忍住，噗嗤笑出聲。
“你要點臉吧!”野蛟不明白，自己這麽陰陽怪氣，這小孩兒還能笑出來
臭道士，你這輩子是個缺心眼兒吧
野蛟翻了個白眼。
他徹底放任李逐流不管了。
就這樣，小男孩長成了小少年，再從小小少年，長成了英俊的郎君。野蛟瞇著眼，乍看之下，竟有點恍惚，分不清他到底是過了多少年，有兩百多年嗎好像也沒有很久。
李逐流這一世，正正好十八歲了。
他無師自通地學了些劍術，竟有模有樣，那被磨禿了皮的木棍甚至會卷起一陣熟悉的靈氣。野蛟突然感嘆，輪回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，李逐流，他就是個天才。
“走吧，老太爺，我們去翎雀宮。”
年輕人握住了那把劍，順利拔地而起，收入鞘中。
他重新做了個劍袋，背著他的劍和劍中的野蛟，走出了山洞。
這是野蛟兩百多年來，第一次見到這座島。他都要忘記這個地方長什麽樣子了。他盤在劍身上，幽幽地望著李逐流的後腦勺，忽然瞥到那人脖子上有塊棕色的胎記——像被尖利的牙齒刺穿的痕跡。
野蛟咂咂嘴，想起來上輩子的事。他道: “小孩兒，你往東邊那塊走。”
“好。”
李逐流應下了。
那是上輩子，他們最後生死相搏的地方，但同時，也是野蛟生前躺過的地方。
兇靈愈是靠近自己的屍身，愈是力量強大。野蛟巴巴地從劍身上伸出個腦袋: “噥，那石頭底下你挖挖看，可能還剩點兒。”
“剩點兒什麽”李逐流不解，野蛟惱了: “讓你挖你就挖，廢那麽多話幹什麽!”
“哦。”李逐流當真不問了。
他開始認認真真地當起了挖掘工，野蛟邊看邊叨叨著: “你說你，要去拜山，連個禮物都不帶，像話嗎”
“禮物”李逐流楞了楞， “見面禮嗎我準備了啊。”
野蛟: “……”
“準備了你不和我說”他轉而罵道， “給我把土填上!”
“不，我要看看下邊是什麽。”李逐流笑嘻嘻的，絲毫不顧野蛟的反對。
下邊有什麽下邊沒什麽，是他不知道還在不在的遺骸而已。
野蛟自認倒黴，李逐流真就挖出點骨頭，他扒拉著: “好沈啊，看這樣子，是龍骨”
提到龍，野蛟又不高興了: “哼，是蛟。”
“是老太爺您的骨頭啊”李逐流隨口接了句。野蛟猛地一楞: “你都能看見我了”
“能啊，很早就能。”年輕人抱著那龍骨笑著， “我七歲那年進那山洞，我就能看見您。”
李逐流笑起來很耀眼，比這島上的日光還要讓人晃神。這一瞬間，野蛟相信了他的承諾: “哎，李逐流，你說你能渡我，是真的吧”
“真的。”年輕人笑著， “承人一諾，不遠萬裏。”
野蛟心頭微動，忽然就不那麽恨了，他想，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，比如說李逐流。
“這龍骨，你帶著，就當給你媳婦的見面禮。”
野蛟別扭地說著，對方眨了眨眼，神秘兮兮地問: “我真有媳婦啊他長好看嗎”
“我他娘的怎麽知道”
“老太爺，您真不知道啊別是知道了故意不告訴我。”
“滾啊!”
野蛟把自己盤成了麻花，不肯再說話。
李逐流笑著，跳上回岸的渡船，迎著風浪踏入這個人間。
他用那龍骨做了一把折扇，一把漂亮的跟他本人不大相襯的折扇。野蛟瞄了眼: “送媳婦的”
“是啊。”李逐流坐在甲板上，借著星光打量他手上的這把扇子， “卓吟，名字真好聽，他人也很好看吧。”
年輕人接受了上輩子的事情，他知道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，也知道他有個心上人。
野蛟適時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: “萬一你去晚了，他已經和別人結親呢”
“那也只能尊重祝福他啦，畢竟是我來晚了嘛。”李逐流躺倒在甲板上，折扇放在胸前， “但我有預感，他一直在等我回去。”
“哦。”
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。
野蛟抱怨著，也擡頭看了眼滿天星河。長河寧靜，星光璀璨，大海無波，真真兒是個好天氣。
李逐流回到了翎雀宮。
兩百多年光陰荏苒，早已物是人非。他拾級而上，在一棵桃花樹下見到了一個人。
幾乎是第一眼，他就篤定，那是他的心上人。
後來，很多人都說，翎雀宮玉山派，李逐流和卓吟是一見鐘情，甚至連他們自己都這樣認為。這一世明明才見一面，就好像死去活來非對方不可了。
真奇怪，卓吟說: “我和你是自小定了親的，我等了你十幾年，你終於來了。”
李逐流“啊”一聲，這怎麽和他聽到的說法不一樣可卓吟又言之鑿鑿，面上微紅，他見了歡喜，稀裏糊塗就說: “我帶了聘禮來的。”
野蛟聞言，恨不得吐血三升，立刻倒地不起。
而卓吟竟是答應了，收了那折扇，還誇好看，說是定個好日子就把該辦的都辦了。
野蛟卷著那把劍，想死，但死不了。
他半死不活地掛著，瞧見桃花樹後邊藏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，正探著半個腦袋觀望。
哦，原來這就是李逐流師伯，真是英俊瀟灑氣度不凡，怪不得卓吟師叔要等他那麽那麽多年。詹致淳很小很小的時候，埋在心裏的一顆疑問的種子，終於有了開花結果的這天。
已是耄耋之年的掌門萬分感慨，而野蛟心中起疑，這翎雀宮，真得有正經人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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